闵可夫斯基现象学精神病学在精神康复社工介入的案例研究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4-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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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可夫斯基现象学精神病学在精神康复社工介入的案例研究

林钊灏

(广州市家康社会工作服务中心,社工督导 广州,510000)

摘要:自20世纪初,现象学为精神病学提供了理解精神病患者主观内在经验途径,闵可夫斯基正是现象学精神病学中的重要一员,他提出的“与现实生命联系的缺失”、“粗糙自闭—贫乏自闭”等概念,超越了医学模式下对精神分裂症理解,不仅仅是着眼于症状的分析,而是对患者整个人生经历的全人关注。笔者尝试用闵氏的理念来诠释一个精神分裂患者的社工介入案例,并探讨闵氏理念对精神康复社工服务的影响。

关键字:闵可夫斯基,现象学精神病学,精神康复,社会工作

一、导论:

(一)现象学精神病学概述

20世纪初,精神病理学主导思想是“精神疾病即大脑疾病”,但欧洲精神科医生逐渐认识到这种方法难以揭示精神疾病本质。现象学方法应运而生,通过直观探索患者的异常意识经验结构,强调对生活内在意义的理解,而尤金·闵可夫斯基正是现象学精神病学的重要一员。

   (二)闵氏的现象学精神病理学

    1. 与现实的生命联系的缺失(Loss of Vital Contacts with Reality)

      哲学家柏格森认为,人是用灵动多变的直觉与环境在互动,用积累的记忆和经验不断地和当下互动,这种流续不断的意识,柏格森将其称之为“延绵”(Duree),而人就在这种“延绵”意识中,用一种“生命冲动”(Elan Vital)不断创造未来,开拓自己的生命力。8闵氏借鉴家柏格森的理念,提出“与现实的生命联系的缺失”,即精神病患者失去与自然而然的现实联系,导致了患者内在的时间、空间和共情层面的意识断裂。

    2. 精神分裂性的自闭状态

闵氏认为,在精神分裂患者的内在意识当中,非理性、直观、生命的动态绵延完全让位于理性、逻辑、的静态停滞,闵氏把这种状态称为“自闭”,并认为自闭状态才是精神分裂症的本质。闵氏区分了粗糙自闭——逃避到无限制的幻想生活,和贫乏自闭——个体冲动衰退,病态式的理性、过分空间化的思维,闵氏认为贫乏自闭是精神分裂症的本质(5)

    3. 闵氏对精神分裂的治疗和介入

      闵氏主张“生活疗法”和“工作疗法”,重点是通过重建患者与现实的联系来支持患者。他认为,医生需要全身心投入患者的生命历程,与患者家庭保持密切联系。通过重建与现实的联系,患者重新连接“过去—现在—将来”,找回生命意义。这种治疗方法与传统隔离式治疗形成鲜明对比,更有助于患者融入社会,协助其康复(4)

接下来,通过由笔者及同事共同参与跟进的真实案例,具体阐释闵氏理论在精神康复社会工作中的应用。

二、案例研究E小姐

E小姐时年41岁,无子女,36岁离异后独居,直到39岁时回到父母家中生活。E小姐持续待业,日常起居由家人负责,少言语, 某日,E小姐无预兆地在房间内烧香拜神,念念有词,哭泣流泪,被家人认为其精神病发,将E小姐强制送入精神病院治疗。两日后,E小姐被发现感染了肺结核,被转送至肺胸科医院治疗。入住肺胸科医院三天后,E小姐拒绝服用任何药物,肺胸科医院担心E小姐的精神状态不稳定,要求E小姐出院,家人为此担忧焦虑,遂求助社工。

社工在接到求助后,安排精神科医院到肺胸科医院会诊事宜。E小姐表示自己没有病,自己也不愿意住院,是被人“抓进来住院”,并说“这两个不是我的父母,他们是坏人,不过穿上了我父母的衣服,并装扮成像我父母的样子。”精神科医生认为E小姐有明显的精神分裂症状,但不算严重。肺胸科医生表示,希望两日后安排E小姐出院,精神科医院也因E小姐肺结核未痊愈而拒收。

(一)对E小姐的直观

在闵氏看来,要去关注患者的一般存在方式及其与世界的关系,发现各种“疯狂”经验都可以与普通经验的某些负面方面相关联。(7)笔者及同事回顾整个会诊过程时,发现当医生问E小姐“这两位是谁?”时,E小姐却说“这两个不是我的父母”,情绪变得紧张,语调激动。这种妄想背后明显折射出E小姐与父母的关系,于是社工以此为突破口与E小姐面谈。

E小姐表示“好的父母应该关心自己的孩子,而不是诸多管束,那两个强制送自己入院的‘坏人’,不是我的父母。”E小姐认为自己之前患有咳嗽及感冒发烧,但现在好转了就不再服药了,不明白为何他们要逼迫自己吃药打针,“那两个人”会啰嗦自己,管制自己,觉得非常不自由;E小姐希望希望好像小时候那样,和家人一起开心生活,希望家人可以将就自己特别是节日时一家团聚,感觉很温馨;希望出院后,可以找一份轻松的工作,有稳定收入,然后可以逛街购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从闵氏理论出发,我们发现E小姐早前的淡漠态度,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认为自己是在家人的“管束”、“限制”下生存,因而怨恨和对抗父母,产生“坏人假扮父母”的妄想,逃离了无限制的幻想中,背后蕴含着仍然健康的人格部分对理想生活的追求。

(二)对E小姐生命的直观

为了从更广阔的生命历程去了解E小姐,社工向E小姐母亲了解其成长的经历,得知:

E小姐自幼聪明有主见,但贪玩,读书成绩一般,而父亲则性格耿直,做事直接强势。初中毕业时,E小姐被父亲发现和同校男生谈恋爱,父亲十分愤怒,认为E小姐“败坏风气”,并打了E小姐耳光,E小姐感到难堪,并离家出走一周。

职中毕业5年后,E小姐搬离父母自己居住,辗转从事过数份工作。E小姐28岁时和前夫结婚,36岁时离婚,父母不知晓E小姐离婚的原因,也不知道是否曾有怀孕。多年来E小姐每年仅仅回家一到两次,直到39岁时,E小姐带着身份证件和余额不足两千元的存折,搬回家中和父母同住。

搬回后,E小姐一直没有就业,极少出门,日常在家卧床休息或看电视。有一次母亲和哥哥外出旅游,家中只有E小姐和父亲,父亲不满意E小姐慵懒的状态,加以喝斥,态度严苛,结果E小姐连续三天没有吃饭,直到母亲回家调停。

在E小姐的经历中,我们可以看到其生命冲力数次受挫:恋爱被制止,工作上频繁变换,婚姻离异,家庭关系淡漠......甚至可能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伤心往事。我们尝试将E小姐当下的状态,融入到其整个生命历程中去直观体会:

时间层面,E小姐缺乏未来感,因为种种挫折,意识固滞在过去,看不到未来的目标与希望。空间层面,对于E小姐而言,与父母同住就意味着“忍受”管束,以换取“生存”空间,这个“家”是充满“限制”的空间。共情层面,即使父母处于好意将E小姐强制送院,但加深了E小姐的人生挫败感,父亲更变成了“限制E小姐的坏人”。E小姐当下的情感里,更多的是怨恨、愤怒以及无可奈何,而未能感受到父母对自身的关爱和担忧。

(三)重塑现实联系的介入

面谈后的翌日, E小姐父母同意安排E小姐出院,但仍担忧E小姐的精神状态以及服药安排。笔者及同事向E小姐家属讲述了“基于生命直观的分析”: E小姐用“抗拒治疗”以保存自我,从而向父母对抗。笔者建议E小姐父母可否先向E小姐道歉,表示对强制安排E小姐治疗的歉意,并认同E小姐有能力安排自己的生活,也向E小姐表明对健康状态的担心,希望E小姐能够缓和对父母的不满。而E小姐父母表示同意。

出院当日,E小姐父亲进入病房向E小姐道歉,为过往较为强势专制的教育方式感到愧疚,表示E小姐有自理空间和能力,之后可以自己把控生活,但担心E小姐的身体,希望E小姐可以服药治疗。而E小姐此时背对父亲,没有回应。当走出病房时,案母独自提着较重的行李,社工则建议E小姐协助案母,E小姐愿意接过案母的行李。

E小姐在行动上和母亲有互动和改善,向E小姐道歉的策略是有成效的,但未以促使E小姐重塑与现实的生命联系,需要在E小姐过往的生命历程中,发现被掩藏着的能力和资源,促发其“生命冲力”。

出院一周后,E小姐情绪稳定,但不定期地服用治疗肺结核的药物,家人则从精神科医院取得利培酮溶液,每天加在E小姐饭菜中。社工到家中探访E小姐,并一同聊天、玩桌游,并共进午餐。

桌游时,社工问及E小姐过往有无与家人一同活动玩耍,E小姐表示较少,E小姐父亲则补充,过往曾一家人共同打麻将,社工则表示之后可以一同打麻将,成为家庭内的美好回忆。

午餐时,社工问及,E小姐的饮食偏好。E小姐表示自己小时候就不挑食,现在也是,社工继续和E小姐家人讨论饭菜营养,气氛融洽。

再问及E小姐对将来的打算,E小姐希望想做简单的工作,例如手工劳作,希望跟上时代步伐,学习智能设备,以及出去逛街,并觉得自己暂时不用服肺结核的药。社工没有督促E小姐服药,只是表示对E小姐健康的关心,希望E小姐可以定期做身体检查。

本次探访后,社工联系了庇护工场,向E小姐提供了手工劳作原料,E小姐在家完成,定期交货以获取报酬。通过E小姐父亲的动员,亲戚日常会和E小姐打麻将,陪同其到附近的商场逛街,教E小姐使用智能手机。出院7周后,E小姐可以自觉服用治疗肺结核的药物,并愿意主动复诊,社工遂结束了个案跟进。

通过发掘E小姐的美好回忆,例如打麻将、一家人融洽进餐等场景,让E小姐当下的生活和过往的美好衔接;通过日常的手工劳作,E小姐有规律的作息,获得报酬,从而建立对生活的掌控感,重塑对E小姐与生命现实的联系。

三、结论

学者叶锦成认为9,精神康复的社工介入应注重正常化、融合和康复,强调个别化、整体化、尊重和希望。通过案例分析,我们可以发现,闵氏现象学与精神康复社会工作价值观相契合。介入核心目标在于基于深度理解的介入是以重塑“患者与现实的生命联系”为目标,强调生命意义的塑造,而非仅仅治疗症状。而通过自然、舒适的方式,可使患者更良好地建立“过去—现在—将来”的内外一致,挖掘出过去的优势,回归到当下的现实,展现出有希望的未来。
   因此,康复需全面看待患者,既包括医学模式下的客观信息,也需关注患者主观视角下的经历。通过医疗、家庭、社会、朋辈等多方共同努力,引导精神疾病患者走向复元之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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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徐献军.现象学哲学视野中的精神疾病——对现象学精神病理学的解读[J]. 浙江社会科学 2016;

[3]Van Duppen Z.The Meaning and Relevance of Minkowski’s ‘Loss of Vital Contact with Reality’ [J]. Philosophy, Psychiatry, & Psychology 2017; 24:385-397

[4]徐献军.从现象学到精神病学_论闵可夫斯基的现象学精神病学[J]. 浙江大学学报 2016;

[5]Urfer A.Phenomenology and Psychopathology of Schizophrenia: The Views of Eugene Minkowski[J]. Philosophy, Psychiatry, & Psychology 2001; 8:279-2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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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柏格森(法),肖聿译.材料与记忆[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3, 10

[9]叶锦成,冯慧玲,胡少良,等著;中国取向复元模式时间:精神健康社会工作案例研究[M].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2017,12

林钊灏,(1988年出生),男,汉族,中级社会工作师,2011年毕业于广东财经大学社会工作系,本科学历,主要从事精神康复社会工作,目前为广州市家康社会工作服务中心的社工督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