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光寺大雄殿八副楹联的寺庙文化史浅析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3-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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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光寺大雄殿八副楹联的寺庙文化史浅析

梁鑫[1]

四川大学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

摘要: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宝光寺藏有楹联三百余副,在数量和完整性上居于全国之首,其大雄殿的八副楹联最具有代表性,本文通过对这八副楹联的解析,揭示出其世俗化的特征。

关键词:宝光寺;大雄殿;世俗化

寺庙楹联是中国寺庙文化史上存在的一种极具特色的文化现象,兼具历史、文献、文学和美学价值。段玉明认为寺庙楹联“和民间楹联表现内容较为自由不同,寺庙楹联的表现内容限制较严,多以寺庙本身作为描写对象,就寺论事,或状其形,或弘其旨,或颂其祀”[2],可见,寺庙楹联在本身具有专门性的基础上,更兼具选材上的多样性和意蕴上的丰富性,深入剖析寺庙楹联在文化上集中而深刻的表达,对于探索和发显其鲜明的寺庙文化特色具有重要价值。

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宝光寺是清朝以来中国南方“四大佛教丛林”之一,寺中建筑以木石结构为主,施用石柱五百余根,为楹联的创作和保存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寺中藏有楹联三百余副,在数量和完整性上居于全国之首,从内容质量上看,宝光寺楹联“注入大量的佛教名相术语,引用了众多的经籍典故,蕴含着深广的佛法教义和哲理禅机,表现出佛寺规制和佛教礼仪”[3],其中大雄殿作为供奉着释迦牟尼佛的正殿,同时具有整个寺庙中建筑和文化上的核心地位,殿中的楹联也代表着宝光寺楹联的最高水平,但学界对于宝光寺大雄殿的楹联在寺庙文化史上尚未有专门研究,因此,本文通过对宝光寺大雄殿中的八副楹联的寺庙文化史解析,以期揭示其寺庙文化世俗化的特色。

宝光寺大雄殿中的八副楹联按所处位置可以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外围檐柱和廊柱上的楹联,共计五副,内容上以世俗世界为主,另一部分是殿内金柱和佛龛上的楹联,共计三副,内容上以神仙世界为主。

在剖析第一部分的五副楹联之前,首先要说明,明间居于大雄殿中心处,按照由内到外,依次为明间、邻间、尽间,檐柱则较廊柱更为靠近殿内,本文即依照由内到外的顺序逐个解析。

大雄殿明间檐柱:

世外人 法无定法 然后知非法法也
天下事 了犹未了 何妨以不了了之


    此联由清人何元普所撰,程祖润书,根据上题“大清光绪十四年秋九月”,可知撰书于1888年,此联意境大开大合,饱含禅意,说的是“看破红尘的世外之人,其修行是没有什么固定的程式的,而没有固定的程式也就是程式;天下之事因果相依,此事之果即是他事之因,而他事之因又是别事之果,因因果果,何时可了?故凡事断断不可太过认真”[4]。冯修齐考证“此联原载《静斋手书楹帖存稿》,联题为《赠禅侣》”[5],可见何元普在此联在创作之初并为考虑过悬挂此联于明间檐柱,后世多从其壮年辞官的生平,精通佛理的学养,与佛门高僧过从甚密这几个角度剖析此联。本文认为此联用语平实,雅俗共赏,融汇佛教教义中“非法法也”[6]与民间俚俗“不了了之”于一体,但最重要的还此联是形成了宗教性的神圣空间和世俗世界的有效沟通,让每个有文字能力的人在阅读此联时都能领略到不同程度的禅意,由此在最大程度上强化这个宗教场所的神圣性。

大雄殿明间廊柱:

宝胜号如来 灭尽根尘 始得法身至宝

光音成佛界 全消因果 试看性海流光 

此联由清人伍肇龄所撰,程祖润所书,根据上题咸丰九年岁次乙未二月,可知撰书于1859年,此联恰恰与何元普之联相反,是大雄殿八副楹联中最为工巧的一副,在形制上,宝光二字既在开头形成藏头格,又在结尾形成雁足格,在内容上,宝胜”“根尘”“因果”“法身”“光音”“法界”“因果”“性海”“流光都是佛教的常用名词,短短三十字融汇如此多的词汇,平仄和谐,对仗工整,头尾双钩,几乎可以说是炫技之作了。可见,此联的专业性较强,旨在迎合高僧大德与文人雅士。

大雄殿邻间檐柱:

说法雨天花 佛殿增辉 不负宝光殊胜地

浮生居海峤 人心向善 长依慧日吉祥云

大雄殿邻间廊柱:

宏开示之宗 大海吞流 崇山纳海

契圆常之理 慧镜无垢 慈灯照微

邻间檐柱之联由冯修齐所撰,根据下款“胜齐撰文,蒋超献联,乙未夏月,何应辉书于西蜀锦里”可知,可知撰书于2015年,邻间廊柱之联由清人孙治所撰,上下款未提及创作时间。之所以将二联一并论述,是因为二联在内容和形制方面并无出彩之处,应该是考虑到孙治作为四川布政史,身居高位,而冯修齐撰写《宝光禅院》和《宝光寺楹联详解》,对宝光寺做出过突出贡献,故将二联置于邻间。

大雄殿尽间廊柱:

每晨昏 众衲着衣 讽诵诸经秘典 永祝皇图巩固 帝道遐昌 尽寰区黎庶共戴尧天舜日

凡节腊 群生敷席 称礼万德洪名 惟期佛曜恒辉 法轮长转 俾色界迷流咸沾慧露慈风

此联由清人魏超儒所书,未标明撰者,上题“咸丰已未岁仲春月”,可知书于1859年,上联主要记载的是僧众日常进行的佛事活动,下联记载的是僧众在重大节日和法会进行祈祝活动的图景,这副楹联基本上是在如实的记载寺庙生活,文学意趣和禅意并非此联所重,可见其受众主要是寺院中的僧众。

在剖析第二部分的三副楹联之前,首先说明金柱是指大雄殿内的主要支撑柱。

大雄殿殿内金柱:

百法演三乘 最上乘 舍法同虚 教外别传元诀了

一花开五叶 问迦叶 拈花微笑 西来大意竟如何

此联亦由清人伍肇龄所撰,程祖润书,上题“清咸丰九年(1859年)”,此联亦十分工巧,平仄和谐,对仗工整,“百法”“三乘”“上乘”“舍”“教外别传”“决了”“拈花”“西来大意”也都是佛教的常用名词,令此联颇具观赏性,很好的契合了大雄殿的禅宗主题,而且禅宗故事生动形象,使读者很容易就产生代入感和崇敬心理。

大雄殿内释迦佛龛:

现身净饭国中 九有四生 同尊慈父

说法灵山会上 十方三界 共仰能仁

此联由清代名僧释含澈所撰,未标明书者和撰书时间,主要记载了释迦牟尼佛在教化众生的几个重要事件。

大雄殿内阿弥陀佛龛:

退一步看利海名场 奔走出许多魑魅
在这里听晨钟暮鼓 打破了无限机关

此联由清人程祖润所书,未标明撰者和撰书时间,呈现出高度口语化的特征,让世俗世界和宗教世界的神圣空间形成鲜明对比,而且不以辞害志,“退一步”和“奔走出”都与下文平仄不相协。

在对宝光寺大雄殿中的八副楹联作出简要解析的基础上,归纳出其三个共同特点:一、语言风格的通俗化。在遣词上,八幅楹联不但没有都使用生僻字,甚至没有稍难一点的字,还存在着大量口语化的语言,如“不了了之”“在这里”。在用典上:都是禅宗常见的典故,“拈花微笑”等典故非常常见,“能仁”“慈父”这样的佛祖也是常用的。二、楹联选取上的点面结合。楹联的选取不以文学价值和禅意韵味为唯一标准,在点上重点迎合高僧大德、文人雅士、寺院僧众及对禅院具有重要意义的人士,在面上选取了何元普和程祖润的具有广泛普适性的楹联。三、这些人都是清朝人士,这并不仅仅因为宝光寺重建于清朝,更重要的是“至于明、清,寺庙楹联的题写登峰造极”[7]

这些特点正对应着自唐宋以来寺庙世俗化的浪潮,这一浪潮随着明清时期商品经济催生的市民阶层的壮大而得到进一步加强,而这些撰联者正处于鸦片战争到新文化运动的风云激荡之时,当一个社会越是动荡,人们越是容易进入宗教场所寻求解答,此时的宗教场所作为沟通神仙世界和世俗世界的场所,为了更好的吸纳和整合新涌入的社会群体,边做出了向下兼容世俗社会的努力,考虑到现实的社会影响力,他们也会采用缺乏文采和佛理的楹联,考虑到寺院僧众的参与感,他们也会使用纯粹记载寺院生活的楹联,考虑到信众文化素养的参差不齐,他们便将通俗化的楹联重点凸显出来,甚至于像何元普本意上是赠送僧侣的对联,由于契合其吸纳和整合社会群体的意图,在后来也变成了楹联中的一部分。因此,宝光寺大雄殿中的八副楹联忠实的展现了清朝寺庙文化世俗化的特色。


[1] 四川大学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2021级硕士,联系方式:1051392659@qq.com。

[2] 段玉明:《中国寺庙文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408页。

[3] 冯修齐:《宝光寺楹联详解》序,成都:四川美术出版社2019年版。

[4] 段玉明:《中国寺庙文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411页。

[5] 冯修齐:《宝光寺楹联详解》,成都:四川美术出版社2019年版,第26页。

[6] [唐]窥基撰,梅德愚校释:《因明大疏校释•卷三》,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209页。

[7] 段玉明:《中国寺庙文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40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