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上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0-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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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上


文 /刘青松


这是几年前的往事了。

展石突然接到通知,立即返回,有重要工作。

下午仅有一趟直达哈尔滨的快车,卧铺也没有了,只好买了一张硬座,座位号儿是挨着过道的1号,不太理想,挨着窗户最好,累了能倚一下,困了……也可以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

火车开动了。展石抬头看了看,满员了,过道里还有十多个人站着。火车缓缓的驶出了城,奔驰在田野间。

窗外,正是五月初的好季节,麦子开始抽穗了,一畦一畦绿油油的蔬菜,果树枝繁叶茂、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杨树像士兵一样一身绿军装挺拔屹立。此时的黑龙江正是春播时节,是一望无际的黑土地,仿佛是两个世界。

车窗就像蒙太奇般的镜头,一会儿是高楼林立的城市;一会儿是郁郁葱葱的田野;一会儿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展石无不感叹,祖国山川大地真的辽阔啊,富饶美丽。硬座车厢也挺好啊,欣赏平时无暇顾及的美丽风光,体验百态民俗风情。列车上的广播里放着轻音乐,这是一次愉快的旅行啊!想着、听着、看着,不知不觉他头仰座位靠背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展石被一阵婴儿的哭啼声弄醒了。他眼前的过道上站着一个中等个头儿、身材略胖的农村少妇。她脑后垂着一

条粗糙的大辫子,斜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兜,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后来知道婴儿才

八个月大,“大辫子”少妇不停地扭着身子晃动着孩子,嘴里一个劲儿的说:“宝儿不哭,宝儿不哭。”

一个女人说:“孩子是不是饿了?”

展石心里疑问,“大辫子”是什么时候上来的?在这儿站了多久?这些人为什么不给她让座呢?我是睡着了,没有让座是情有可原的。你们在那里嘻嘻哈哈,为什么不给让座呢?

这时,他注意到,应该是到饭时了,大多数人开始晚餐了。过道的对面有几个男人正吃烧鸡、猪蹄,喝着啤酒。其中一个大块头的男人,脖子上挂着一串明晃晃的大金链子,手腕上套着一圈又粗又大的黄花梨手链,挥动着手臂,大嗓门儿嚷嚷着,好像压根儿就没有看到旁边的“大辫子”少妇,婴儿的哭闹声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酒兴。

连母婴都不同情,你们是男人吗?男人就应该是女人和儿童的保护神,男人就应该有担当,你才是男人。展石心里忍不住的气愤。

这伙喝酒男人的身后,是清一色的女人,她们有说有笑的吃着东西,似乎对“大辫子”少妇有些关心。

“你是哪里来的呀?去哪里啊?”那个最胖的女人问。

“怎么就你自己呢?”一个戴眼镜的象知识分子模样的女人说。

“你带孩子应该去坐卧铺啊。”眼镜女又补充一句。

“孩子饿了吧,喂喂孩子吧。”胖女人提醒着。

展石有些忿忿不平了:你们好虚伪!她带着孩子不知道站了多久,多么需要坐着,你们也是母亲,怎么会忍心让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哭闹的孩子,就那么一直站着?你们的爱心呢!尤其是“眼镜女”,你应该是知识分子、受过良好的教育吧?你的德行比他们强才是吧?你们都是当母亲的,你们的孩子是不是也象你一样?你的男人是不是和你一样?

你在一个没有爱心的家庭里会有幸福感吗?你生活在一个没有爱心的社会能舒坦吗?女人应该是博爱的代名词,祖祖辈辈的传播,社会才能充满爱,国家才会拥有大爱。

展石的对面是一男一女的两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他们一边吃着零食,一边低头玩着手机,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前后座位上男男女女有二十来个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给“大辫子”少妇让座,展石心里已经怒火上升了。

实在坐不住了,他思忖着、犹豫着:自己腰间盘突出很严重,坐时间长了腰疼,站半个小时腰也疼,一旦让座后,就不能再坐下,怎么忍心让一个抱孩子的女人站着呢!

他问“你到哪里下车?”

“哈尔滨。”大辫子女人晃动着孩子回答的很快。

展石心里盘算,还有十五六个小时呢。一宿的夜车,要是站一宿,我的腰可怎么办呢?再说吧。

一阵思想上的斗争和心灵上的拷问,他还是站起来:“来,你坐。”

“谢谢、谢谢、谢……” 

“大辫子”

少妇一连串说了好几句谢谢,她应该早就累了,可能早就期盼着有人给她和孩子让个座吧。

她坐下后,开始忙着冲奶粉,喂孩子。孩子吃饱后,不哭不闹了,一会儿就香甜地睡着了。

展石靠着车厢走廊的墙壁站着,这样能减轻点体力和腰疼。“大辫子”少妇回头望见,感激地说:“让你受累了,谢谢!”

不曾想,那个“眼镜女”随口说道:“还是好人多啊!”

“胖女人”也附和着:“好人那!”

展石不屑一顾地瞟了她们俩一眼,从内心里瞧不起她们。站了半天了,腰开始酸、麻、隐隐胀痛,挺不住了,他就蹲下来靠着车厢壁上。蹲累了,就再站一会儿。就这样反复着。“大辫子”少妇看见了,说:“你坐一会儿吧。”

“你坐,我没事儿。”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让一个年轻的母亲和她的孩子站着而我坐着,良心不安啊!

突然,他心里一亮:已经七点了,早就该吃晚餐了。

去餐车吃饭,不就可以坐着了吗。尽管上车前已经买了吃的。展石来到餐车,点了一份饭菜,25元,好贵呦!那么一点儿点。他慢慢地吃着,靠着时间。快九点的时候,服务员大声喊:“就餐时间到九点,九点后是夜餐时间,不吃夜餐的请离开。”

天哪,还有这规定,谁刚吃完饭还能再吃?这不是遮遮掩掩要钱吗?这座儿不能让你白坐。没有温馨的环境,能吃出来爱心吗?

展石回到车厢。“大辫子”少妇的孩子又开始不停的哭闹,怎么哄也哄不好。“金链子”胖男人带着酒气嚷嚷起来:“你就不该自己带孩子出来,这要是哭一宿,我们还能睡觉吗?”

“胖女人”也附和道:“要不你抱着去车厢头上呆一会儿。”

展石瞪了他们一眼。试探性地说:“孩子是不是有病了?”

“有可能呦。”有女人随声附和。

“去找车长吧。”但却没有一个人起来帮她。

“大辫子”少妇不知所措。展石说:“我带你去。”

他看了看大布兜。展石说:“放心吧,没事,把有用的带上。”她从大布兜里掏出一个小包,背在身上。

一会儿,广播里传出了寻医的通知。几分钟的功夫,一位中年女医生匆匆赶来,自我介绍后,车长把情况说了一下。女医生细致地给孩子检查了一遍,说:“没事儿,有点发热,先吃点退热药吧。”

“没有退热药啊!”“大辫子”少妇急忙回道,同时,用渴求的眼神望向车长。

车长也说:“车上也没有。”

“我有,我出门随身带点常用药,经常会派上用场。”女医生说着就从包里取出药来。展石去打了水,给孩子喂药。

女医生让拿来两条毛巾,一个脸盆,打来温水。把毛巾在温水中浸了一会儿,拧干,缠绕着在孩子的两个小腿上。大约半个小时,把毛巾拿下来。女医生说,没事了,一会儿就能好多了,烧退了,就不要再吃药了。如果还不退热,明天下了火车一定去医院检查。孩子果然没有再哭闹,老老实实的睡着了。

回到车厢,大部分人都睡了。展石让“大辫子”少妇先睡会儿,便去了餐车,服务员很客气地说:“吃饭可以呆到明早五点。”

展石又点了一份25元的饭菜,一口没吃,直接让服务员端回去了。利益占了第一位,人性就淡了;为了利益,权力就变成了霸权,谁在承担社会责任呢。

展石真的困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累了,起来,躺在两把椅子上,长度不够,两条腿还耷拉着,太难受了,就这样也能睡着。一会儿趴着,一会儿躺着,反反复复地折腾,腰也酸痛得快折了。

天已经大亮了。展石回到车厢去看望那母子怎么样了。奇怪,孩子没哭,母亲却哭哭啼啼。问过才知道,她的钱包不知什么时候被偷了。

“金链子”男人带着训斥的口气:“你就不应该自己带孩子出门,这一宿让你闹的,一会儿孩子病了,一会儿钱包被偷了,折腾我们一宿没睡好,真是倒霉透了。”

展石瞪了一眼这个男人,心里骂道:“你是不是个男人一点儿同情怜悯之心都没有。”

“什么时候丢的?” 展石问。

“不知道”

“大约两点多吧,我醒了,看见一个小偷正掏她的包呢。”胖女人说。

展石说:“你怎么不阻止呢?”

“我可不敢,小偷要是拿刀捅我,咋办!”“胖女人”回到。

其他人都一言不发。

“都丢啥啦?”展石问。

“几百块钱,身份证手机和车票。”

“报案了吗?”展石继续问道。

“没有。” “大辫子”少妇不知所措的样子。

“走,我领你去报案,”展石带着她找到乘警报了案,乘警答复,一旦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回到车厢,展石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出站验票不严,我送你,到哈尔滨下车还要去哪里?”

“双城。”

终于,火车到哈尔滨站了。欣慰的是孩子不烧了,也不闹了。展石帮着“大辫子”少妇提着兜,顺利的出了站。

又打车来到了客运站,展石给买了车票,又塞给她二百块钱,并跟她家人通了话,前去接站。

“大辫子”少妇无限感激地千恩万谢。

客车开走了。展石遭罪一夜,腰酸背痛,又困又累。但心里还是很舒坦,同时也感慨万千:既有对“金链子”男和“胖女人”们的鄙视,又有对女医生的崇敬。做一点好事,让心灵纯净和安逸;做一次好事,也许会改变你的一生。

转眼间,展石汇入到茫茫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