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风草思乡录,(组诗)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0-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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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风草思乡录 (组诗)

文 /扬臣

河 道

熟悉的小溪,又一次

从梦中的沙滩流过。

流动中的沉默,

再次打湿干皱已久的眼角和枕衣。

婴孩仍在中间翻滚,

你们直躺两边。

这让你想起,

一路流经的那些险滩。

从母亲的产道涌出,

流出遍地沙砾的小山沟,

流出父母粗糙的河堤,

经耤河汇至渭河。

泾渭分明,可你偏转入长江。

长江到处是险洪,你捏紧

一把不合时宜的汗水。

前面越宽越拥挤,你越瘦弱。

攥紧的,现在只剩一滴泪。

一想到,泪水升华

为云中的雨粒,

你就心生疑虑:

它还能不能找得到

那一条几经翻修和加固的河道?

与父亲冒雨参观定陵

三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

陵墓摆好龙椅宝座。

你瞥一眼就想离开,你的神情

比这一座地宫还要阴冷。

昨天的阳光洒满故宫,你留恋忘返。

我不懂忌讳,但明白墓园

哭哭啼啼,就是想

迎接你这一位功臣。

你十五年前就嘱咐我:

骨灰要分三份:

老坟、长江、中山陵。

你一生为子女操碎了心,

这一次没明说,但我知道

你给子孙多盘算出的那一份庇佑

应该安放在哪里。

剃光头

父亲定期给麦田除草,

定期给我剃光头。

头发长得快过杂草

也硬过杂草。

他苦恼:一月至少剃一回,

每回都得用力——

捏稳绷紧的头皮,

摁住僵硬脖颈顶起的一团火。

每次动手前,父亲要磨快剃刀,

像割麦,或者岁末宰猪前那样严肃。

他认为脑髓的营养和智慧

都与头发长度成反比。

多少年过去了,

头顶秃发的父亲

怀揣一把电动剃须刀,

随时随地就能剃发。

拆和织

多年来,到哪里过冬,

一件贴身旧毛衣,就裹到哪里。

越紧越冷哦。

有人总在拆,越拆越快,

从白天拆出一截一截失眼的长夜。

一小时钟拆成3600秒。

有人边接边绕,线球越缠越大。

不小心,从梦场里滚出,

捡起,不知该怎样继续缠绕?

还有人在灯下重新织,越织越薄。

动作越来越慢,

纤瘦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不露破绽的洞,拆出那么多线头。

线头的灰烬,

多想重新织起一团火。

荒地

医生说过,必须放弃重负。

母亲啊,脆弱的脊骨

摆上硬板床,只为抵消在刺痛里寻思的份量。

腰突、阳光和体内盘绕的鸽群

全关在15楼,没有必要。

胃腔还没有排空,就预先吞服

一整套用餐的理由。

每咽下一口,你总想品出不同滋味。

每天还在咀嚼,那些犁铧翻耕过的往事。

蘸取各种假设,在地板上擦拭,

像钟摆,想要抹去缓慢流逝的每一秒钟。

生日十四行

那一天步步逼近,你突然恐惧:

许多烂在肚子里的往事,

放出来。脱壳,再生一个你:

把十小时裁成十年,一岁一小时。

缝一夜孤梦,穿成十八岁;

不见踪影的六小时,他们不会追究。

如果再往回退二十年,对谁

多撒点雨露,从哪里

少偷一线光明?都无所谓。

其实,你早该长成一丛防风草——

直立,眺望远方;守在拥堵的人行道旁,

或者退回旷野、荒地。

每一年割掉枝蔓斜出的旧痛,晒干、贮藏,

某一天拿来煎煮,清洗他们的新伤。

作者简介:扬臣,本名杨亚军,甘肃天水人,现居广东,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湛江诗群成员,医学博士,高校教师,作品见于《诗刊》《星星》《作家天地》《鸭绿江》《青溪新文艺》(台湾)《中国汉诗》《天津诗人》《新诗三十三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