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报复的麻木——评麦克卢汉《理解媒介》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8-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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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报复的麻木——评麦克卢汉《理解媒介》

刘禹含

(烟台大学,山东省烟台市264000)

《理解媒介》在麦克卢汉的著作中享有核心地位,思想精髓融进其中。不论“媒介即讯息”亦或“媒介是人的延伸”,这些标题性的语句有沦为陈词之虞;新媒体的瞬息万里证实了地球村打破了时空限制,让人类重新走向部落化;即使是颇有争论的冷媒介和热媒介也不无精彩绝伦之笔。麦克卢汉的遗产,经过实践检验,早已深入人心、无人撼动。他曾呼喊:我们的文化太偏重技术,已近乎麻木。

那喀索斯的重生

河神与水泽神女利生下一子名叫那喀索斯。那喀索斯出世以后,他的父母去求神示,想要知道这孩子将来的命运如何。神示说,不可使他认识自己。他的父母因为记住了那句神示,一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影子,那喀索斯一直不知道自己长得是什么模样。成年后的一天,那喀索斯又到林中打猎,他发现了一片清澈的湖水。湖水里有一个令他失魂的倒影,他想伸手去拥抱水中的情人,当他的手一触到水面,水面便化作一片漪涟。过了好一会儿,那水中的神仙才又重新出现。他在湖边流连,频频望着湖中的影子,不知饥馑,过了一天又一天,他面颊上的红润消褪了。终于,他的青春活力枯竭了。他轻轻地倒在地上,头枕着岸边的嫩草,永远地闭上了他那双被人赞赏,又被他自己深深地爱着的眼睛。那喀索斯的名字就是希腊词narcosis,即麻木。

那喀索斯的故事包含的寓意是人迷恋人体的延伸。当我们沉浸在交通工具带给我们的便利时,却忽视了自行车、汽车让我们的脚丧失了走路的功能。轮子、汽车这种交通媒介对人体功能的延伸,却瘫痪了被延伸的肢体,在这种意义上,技术的延伸反而是一种自我的截除。生理学给我们充足的理由说明我们的延伸会使我们麻木。人体受到强烈刺激时,就诉诸自我截除的力量保护自己,中枢神经系统就会截除或隔离使人不舒适的感觉来麻痹刺激带给人体的痛感。同样,在媒介环境中,那喀索斯正在重生。文字与货币媒介加速交换时,会让我们对时间产生异常严格的控制,这就是腿需要延伸为轮子的直接原因,或者说是从人体截除脚的功能的直接原因。在一定意义上讲,那喀索斯复活了,他就是地球村中的每一个人。

毁掉我们的是我们热爱的东西

麦克卢汉说,自印刷术诞发明以来,人体器官的功能相继实现机械化,而电力技术到来以后,在人的身体之外延伸出了一个活生生的中枢神经系统的模式。尼尔·波滋曼,被誉为地位仅次于马歇尔·麦克卢汉的媒体领域的巨人,曾告知大家:有两种方法可以让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让文化成为一个监狱,另一种就是把文化变成一场娱乐至死的舞台。波滋曼警示我们当心电源插头带来的各种消遣。我们使用任何技术形式的延伸时,必然要将这些延伸纳入自己的神经系统中,也必然要经历接踵而至的自身感知的“关闭”。在这些技术与自身的冲击与联系中,我们不断接受技术并对技术带给我们的改变毫无意识,长此以往,我们成为了麻木的那喀索斯。

汽车使乡村消亡,毁灭了的闲适环境。城市里挤满了流动的陌生人,大型商业中心是为了适应有车一族的需要,就像是一些奇怪的孤岛,使没有车的行人产生了没有朋友的感觉。照片抓住某一时刻的片段,把它从时间中分离出来,我们可以通过照片欣赏到世界各地的风光,但是难以切身体会的东西不能授予人充足的感知,给一件东西罩上一个假性价值的光圈。而新闻图片对受众产生了更强烈的宣传效果,照片世界是使人感到安稳的麻醉区域。广告反映了这个时代的方方面面,它让每一位家庭主妇心甘情愿的掏腰包换区商品,这些图像诱使我们脱离文字和个人观点。电影出现以后,生活的格局被搬上银幕,任何演员的吃穿用度都可以成为受众崇拜的标杆,这是19世纪初的人们未曾想到过的广告形式。电视给人深度参与的力量,但是电视造成的麻木感可以和参与感一样齐头并进:人们对电视报道的肯尼迪的死讯异常冷静,只有直播的葬礼才能唤起公众的一丝深情。

麦克卢汉逝世后的30年间,互联网经历了萌芽到爆发的状态,如果延续着麦克卢汉的思想续写《理解媒介》这一巨著,“网络即传媒”可以附加在本书成为最后一章。

《理解媒介》的第二十七章对电话这种工具产生了一个疑问:电话是发声的铜器还是丁零作响的符号?麦克卢汉认为打电话会造成一种强烈的寂寞感,因为电话是一种要求参与的形式,要求一位同伴,具有两极性,电话不像收音机那样有背景工具的功能。21世纪的智能手机亦是如此,抛却通话这一最初的功能,我们用手机上网浏览新闻、用社交软件聊天,仿佛真实的世界并不能给我们一种强烈的吸引力。即使手机的另一端没有一个与你熟悉的朋友,但是网络带给我们的讯息和新鲜感构成了一个有着巨大魅力的异性,使我们随时想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端赏一下他(她)。于是在地铁上、排队时,人们纷纷低着头,抚摸着自己的手机,对旁边的人毫不在意,如果,一个人进入了一节车厢,一定会感叹:现在的人真寂寞啊!曾经在绿皮火车里几个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一打招呼便能凑成一桌牌友的景象好像再也不复返了;即使是熟悉的人一见面,免不了掏出手机来弥补没有话题继续聊下去的尴尬;三口之家的成员白天忙完各自的工作,晚上一起聚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却各自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情人。我们如此热衷于智能手机,我们无反抗接受着智能手机改变了我们的生活这一事实。看到大学的课堂上的青年都在做“低头族”而无视讲师的自导自演,是否应该对我们手头上的玩物产生质疑:毁掉我们的是不是我们所热爱的东西?

创造力的报复

互联网的出现固然是人类通信技术的一次革命,然而,如果仅仅从技术的角度来理解互联网的意义显然远远不够。互联网的发展早已超越了当初的军事和技术目的,几乎从一开始就是为人类的交流服务的。一方面,作为一种狭义的小范围的、私人之间的传媒,互联网是私人之间通信的极好工具。在互联网中,电子邮件始终是使用最为广泛也最受重视的一项功能。社交软件的出现,人与人的交流更加方便,更加普遍了。另一方面,作为一种宽泛的、公开的并对大多数人有效的传媒,互联网通过大量的、每天至少有几千人乃至几十万人访问的网站,实现了真正的大众传媒的作用。互联网可以比任何一种方式都更快、更经济、更直观、更有效地把一个思想或信息传播开来。

新技术犹如催眠曲,我们沉浸在这种便利与丰富的环境中时,关闭了判断和感知的大门。新技术仿佛是一场手术。由于麻药的作用,手术的冲击区和切口是麻木的,但是被改变的是整个人体的状态。每一种新技术就是一种新影响,要改变各种感知的比率,就如广播冲击视觉、照片冲击听觉,互联网冲击了我们的中枢神经系统。汽车问世以前,谁也不需要汽车作为日常代步工具;电视节目出现以前,人类也不会寻找这一消遣方式;智能手机和网络的结合,使现代人类如同吸食了精神鸦片,放弃不得。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创造力滋生出给我们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