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钱大昕认为体例不一也是造成两书记载繁简失当的原因之一。如《旧书》本纪的体例就极为混乱,“本纪之例,宰相除免皆当书。《高祖纪》书拜而不书罢,如刘文静之除名,《纪》亦失之也。睿宗以前本纪,惟书宰相除免,明皇以后,卿监、方镇亦书矣。兴元、贞元以后,两制、中丞、六尚书亦书矣。又如元和以后,宰相多兼集贤殿、弘文馆大学士,纪皆不书,而《宣宗》、《昭宗》、《哀帝》三纪,则具书之。诸臣除授散官勋封例不书,而《宣宗》、《昭宗》、《哀帝纪》亦书之;诸臣赐紫赐绯例不书,而《宪宗》、《穆宗》、《宣宗》、《哀帝纪》屡书之;礼部知贡举例不书,而大中、咸通间屡书之,此纪文之所以益于前也”。[3]下册卷57,828
3.彼此重复
由于纪传体史书分别以纪、书、表、传等形式记载史事的特点,史事的重复在所难免,这就要求史臣在编纂过程中能够统一协调,尽量避免。但是由于官修史书成于众人之手,往往各自为政,顾此失彼,前后重复而不知,一再叙述而不觉,作为官修史书的两《唐书》也难免此弊。在考证过程中,钱大昕一一指出两《唐书》中的重复现象。如《旧唐书·王方庆传》载王方庆驳辟闾仁讠胥告朔之议,已详见《礼仪志》,“而此《传》复叙其事,几五百言”。[3]下册卷59,857《新唐书·礼乐志》载神龙元年议立始祖为七庙,有人建议以凉武昭王为始祖,太常博士张齐贤、博士刘承庆、尹知章均上言以为不可。钱大昕核检三人本传认为,张齐贤的章疏已见其本传,“意同而文异”;而刘承庆、尹知章之议已见此《志》,又入载《张齐贤传》,“此重出也”。[3]上册卷43,679又《新书·韦嗣立传》载宋务光任监察御史时上言建议停止征封,“一切附租庸输送”,皇帝没有采纳。钱大昕认为宋务光此疏已见其《本传》,而此《传》又及之,不禁发出了“何其词之赘也”的叹惜。[3]上册卷53,780
值得指出的是,钱大昕不仅一一列举出了两《唐书》记载重复的史事,有的还指出了具体的处置方法。《新唐书·宦官传》详细记载了唐内侍省的机构组成、官员人数及职掌,钱大昕认为内侍省官已见《百官志》,“此重出,可删”。[3]下册卷56,816《新唐书·车服志》载“皇太子将释奠,有司草仪注,从臣皆乘马著衣冠,左庶子刘知几议曰:……太子从之,编于令”。钱大昕加案语曰:“《知几传》亦载此事,凡一百八十余言,当去彼存此。”[3]上册卷43,679-680《旧唐书·黄巢传》载杨复恭“露布献捷于行在,陈破贼事状”,露布七百余言,《旧书·僖宗纪》已载之,《黄巢传》又重出之,钱大昕认为“当存此而删彼”。[3]下册卷60,877针对《新书·张又新传》中的重复,钱大昕曰:“又新与拾遗李续、刘栖楚等为逢吉搏吠所憎,故有‘八关十六子’之目。此事又见《李逢吉传》,宜存彼去此。且又新以谄附见讥,其事迹散见于《李逢吉》、《李绅》诸篇,其历官本末自可附于父《荐传》,何必别立传乎?”[3]上册卷55,801《新书·诸帝公主传》载于琮初尚永福公主,“主与帝食,怒折匕箸,帝曰:‘此可为士人妻乎?’”于是改尚广德公主。钱大昕认为:“永福主折箸事,又见《于琮传》,宜删彼存此。”[3]上册卷51,761
对于有些重复,简单的删减不足以解决问题,钱大昕也一一指明处理方法。《新唐书·张易之传》载武后时张昌宗与李峤、张说、宋之问、富嘉谟、余彦伯等26人编纂《三教珠英》一事。钱大昕认为,此事在《新唐书》的《艺文志》及《李适传》、《徐坚传》中都有记载,“此四处重出,而人数多寡同异各殊,所当删并以归于一也”。[3]上册卷52,770-771《新唐书·艺文志》在《大唐氏族志》及《姓氏谱》下注明撰者,钱大昕案:“此两书撰人名已见《高士廉》、《李义府》二传,此注重出,但云某人等撰可矣。”[3]上册卷45,702《新唐书·艺文志》在《窦叔向集》下注云:“字遗直。与常衮善,衮为相,用为左拾遗内供奉,及贬,亦出溧水令。”钱大昕加案语曰:“《窦群传》云:‘父叔向,以诗自名。代宗时,位左拾遗。’若以此注云云改入本传,则文省而无重出之累矣。”[3]上册卷45,704《新唐书·杜忄宗传》载宣宗世,夔王以下五王居大明宫内院,而郓王居十六宅,“帝大渐,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等以遗诏立夔王,而左军中尉王宗实等入殿中,以为归长等矫诏,乃迎郓王立之,是为懿宗”。钱大昕认为,“此事已见《懿宗纪》,毋庸更入此《传》。若云‘初懿宗之立,非宣宗意,及即位久之,遣枢密使’云云,则文省而意益明矣”。[3]上册卷54,795-796《新书·杨嗣复传》载武宗即位并非宰相的意愿,“中人多言嗣复、珏不利于陛下。帝刚急,即诏中使分道诛嗣复等。德裕与崔郸、崔珙等诣延英言:……”钱大昕认为此语已见《李德裕传》,“此但当云‘德裕等诣延英极谏’,不必更举其词也”[3]上册卷55,801。
钱大昕关于两《唐书》编纂的论述,除以上体例不一、繁简失当、彼此重复等问题外,还涉及到史料的裁剪及措置不当问题,如当书而不书者、不必书而书者、当书于彼而存于此者、宜见于本传而见于他传者等等,在考证过程中都一一论及。此外钱大昕还对两《唐书》的编纂者缺乏史识提出了严厉的批评。凡此,都体现了钱大昕关于历史编纂的思想及其严谨的治学态度。三、考证过程中的探幽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