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外显意义规避手段的隐喻(1)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09-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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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话语的内隐意义是语用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话语表达的实际意义总是大于字面意义。话语意义的内隐性是语言交际的一个基本特征。对外显意义的规避有规约性的策略,隐喻是这样一种规避手段。隐喻意义的生成依赖于语境特征,是一个动态的建构过程。隐喻从本质上可以看作一种语用现象。

关键词:隐喻;外显;内隐;规避手段;动态性;语用策略

1. 话语意义的内隐特征

语用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就是语言的内隐意义。在日常交际中,人们不能完全依赖话语的字面意义来理解说话者意思。Verschueren认为意义完全外显是不可能的,话语意义(utterance meaning)总是要大于句子的字面意义。无论多么面面俱到,话语措辞所留下来的隐含信息总比能明确表达的更多。(Verschueren,1999:26-27)为研究话语字面意义之外的那部分隐含意义,J. L. Austin提出了言语行为理论(speech act theory),并造了说话用意/施为力(illocutionary force)这一术语,他认为话面意义或句子意义(locutionary meaning)和说话用意有着根本性的区别;P. Grice则提出了会话含意理论(theory of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并使用了含意(implicature)这一术语,表示“隐含之义”,与“所说内容”相对。(见何自然,陈新仁:2004:91)在此二人理论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语用学可以认为就是研究言外之意的学科。(姜望琪,2003:3-4)言外之意的理解要依赖于语境和释话人的相关语境知识。Verschueren把意义(包括字面意义和言外之意)的生成和获取看作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他把话语所携带的未披漏的信息世界叫做背景信息或者共有知识,因为必须假定这种信息在某种程度上为发话人和释话人所共有。(Verschueren,1999:26)他把交际双方放入由心智世界、社交世界、物理世界共同构成的语境中,语言交际中发话人和释话人依赖语言语境以及更深层次的这三个世界的背景知识。关联理论的提出者Sperber and Wilson则指出,话语与语境特征联系越小,意义就越外显。(Sperber and Wilson, 1995: 182)反之,话语与语境特征联系越大,则意义越内隐。Verschueren(1999:33-34)总结了传递隐含意义四种手段:前提(或者预设)、蕴涵、常规会话含意和非常规会话含意。常规会话含意由话语中特定词语的意义所决定,可以看作是使用特定词语的话语所常规带有的特征。而非常规会话含意则产生于具体的场合,其推导离不开对当时语境特征的把握。(何自然,陈新仁:2004:92)前三者是隐含意义传递的常规手段,可以加以策略性利用,而非常规会话含意则涉及外显意义的策略性回避。(Verschueren,1999: 34)在书中的另一处,Verschueren(1999:156)指出了外显意义策略性回避的几种手段:会话含意、反讽、隐喻、礼貌和幽默。

2. 隐喻:一种语用现象

隐喻(metaphor)一词来自希腊词metapherein,即meta + pherein,大体可以理解为带到[字面的]后面。(见陈嘉映,2003:374)隐喻的字面意义与说话者的实际含意之间存在着很大的差距,也就是说隐喻的意义总是内隐的。对于隐喻的认识,学界经历了从修辞学到语义学再到跨心理学、哲学、语用学、符号学等不同学科进行研究的几个阶段。现代隐喻理论对于隐喻本质的认识概括起来有隐喻是一种认知现象、隐喻是一种语用现象、隐喻是两个不同语义领域的互动、隐喻是一种述谓现象等几种。(见束定芳,2000)这几种认识其实是从不同的学科角度对隐喻进行的描述和解释,相互之间构成互补的关系。但无论哪一种理论都必须承认,隐喻意义的生成和理解都依赖于语境特征,隐喻是一种话语现象。用M. Black(1962)的理论来说,隐喻是一种以句子(话语)为框架(frame),以词为焦点(focus)的话语现象。(在更大的语境下,焦点不仅限于词语层面,它可以延伸至句子和篇章层面。)隐喻的判别必须在上下文中,在一定的语境里。在一般情况下用作隐喻的表达在某些情况下会回归字面意义,如死隐喻的复活或者语义的回归现象。例如,“老虎屁股摸不得”一般情况下都作为隐喻表达来使用,甚至被视作一个死隐喻,表示不能惹的人或事物,但是如果在动物园的虎笼旁边贴上了这样一个告示的话,其意义显然已经由隐变显,回归了字面意义。离开了动物园、老虎和游人等因素共同构成的物理世界,人们很难孤立地判断“老虎屁股摸不得”这一表达究竟是否隐喻。再来看一段美籍华人学者唐德刚对胡适打麻将的精彩描述:

一次在他背后看他打麻将,我忽有所悟。胡适抓了一手杂牌,连呼“不成气候,不成气候!”可是“好张子”却不断地来,他东拼西凑,手忙脚乱,结果还是和不了牌。原来胡适之这位启蒙大师就是这样东拼西凑,手忙脚乱。再看他下家,那位女士慢条斯理,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她正在摸“清一色”,所以不管“好张子,坏张子”,只要颜色不同,就打掉再说!

其实“只要颜色不同,就打掉再说”,又岂只胡家这位女客?在胡适有生之年里,各党派、各宗师……哪一个不是只要颜色不同,就打掉再说呢?!胸有成竹、取舍分明,所以他们没有胡适之那样博学多才,他们也就没有胡适之那样手忙脚乱了!

(引自熊培云“错过胡适一百年”,天涯社区网站之关天茶舍版,2004-2-20)

如果只从字面出发的话,是无法体会这两段话的深层含意的。孤立地看第一部分,读者可以认为这就是对胡适打麻将的描述,是字面表达。但是结合下文看,第一部分显然是一个隐喻表达。麻将的颜色隐喻不同学术流派、学科和思想流派、政治见解(当然,对胡适了解程度不同的人或许会得出不同的解释);“打麻将”隐喻胡适对学术、对思想或者对政治的态度;而“摸清一色”、“手忙脚乱”则分别指两种对待不同学术领域或者思想以及不同政治观点的态度。离开了上下文,离开了读者的相关背景知识和心智世界,该语篇层次的隐喻是无法得到判别和建构的。

不但隐喻的判别需要语境,隐喻意义的理解也离不开语境。Parmegiani(1983)指出,交际者获得意义一般通过一下几个阶段:1. 预测将要说的内容;2. 了解产生这一话语的语境特征;3. 观察说话者的面部表情和手势;4. 利用文化形成的可能时间的世界知识。(见束定芳,2000:31-41)

John Searle(1979)在其著作《表述和意义:言语行为研究》中专门用了一章来论述隐喻问题。他认为句子意义是话语意义的一部分,但是却不能穷尽话语意义。很多情况下,我们因为字面表达无法准确传达我们想要表达的意义而使用了隐喻。Searle还引入了逻辑语义的真值条件来对隐喻现象进行解释。他举了以下例子说明话语意义对语境的依赖:

1. Sally is tall.

2. The cat is on the mat.

3. It’s getting hot in here.

这些句子中,依赖语境的句子成分在句子的语义结构中都得到了外显表达:人们可以看到和听到这些指称表达(indexical expressions)。但是这些句子也仅仅决定了一部分真值条件,还有很多真值条件没有在句子的语义结构中得到外显实现。Tall和hot都是相对概念,对于一定语境来说的高和热在另外的语境下不一定为真。如在女性普遍身高较低的中国,170cm的Sally会被认为是高,但在女性普遍身高较中国高的俄罗斯,170cm的Sally只是一般身高水平,不能称为高。above也可以是相对的,在条件变化的情况下句子的真值条件也会随之变化。比如说,如果把猫和垫子一起放到失重的外太空中,在上下位置关系界定条件失去的情况下,我们还能说猫在垫子上吗?在字面话语(literal utterance)的情况下,说话者意义和句子意义是相同的,因此就所指对象作出的断言为真,当且仅当该断言满足词语(the general term)意义应用于一套共有的背景假设时所决定的真实条件。但是,在隐喻话语中,断言的真实条件不由句子和句子中词语的真值条件所决定。为了理解隐喻话语,释话者需要的不止是语言知识、话语条件意识、以及他和发话者共有的背景假设。